夜幕低垂，我憑欄而立，玉蘭花的芬芳絲絲縷縷鉆入鼻腔，撩撥著記憶的弦。“春色惱人眠不得，月移花影上欄桿”，馬路上灑水車緩緩駛過，路燈下氤氳的水汽，將我的思緒悄然帶回高中時代那個難忘的春夜。

那時，我讀高一，父母在三四十公里外的一所中學工作，每個月我坐大巴車回一趟家。三月下旬的一個周末，按照父母的安排，我們要回老家掃墓。周六下午下了一場傾盆大雨，傍晚時分我在學校吃過晚飯后，便向同班好友借了一輛自行車，興沖沖地趕路。

驟雨初歇，空氣顯得格外清新，我一邊沿著河沿小路向老家方向騎行，一邊哼著《萬里長城永不倒》《大號是中華》等粵語流行歌曲，豪情滿懷。不到一刻鐘，我便走完了那段景色怡人的河沿小路，隨后下坡，穿過田野村路，很快就來到一片茂密的竹林。夜色漸濃，周圍黑魆魆的。風過竹林，竹葉沙沙，蟲子唧唧，山貓喵喵，蛙鳴呱呱……恐懼如潮水般涌上心頭，我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，沖過了竹林。

過了好一會兒，來到了一處開闊地帶，柔和的月光灑在坑坑洼洼的鄉(xiāng)間土路上，可是我們老家村口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榕樹連影子都沒有。直覺告訴我，一定是在慌亂穿過那片竹林的時候，走錯了路口，現(xiàn)在迷路了。迷迷糊糊中，自行車扎進一個大水坑，我的身體失去平衡，連人帶車重重地摔在水坑中。我挽起褲腿，甩一下上衣的泥水，扶起自行車，才發(fā)現(xiàn)自行車掉了鏈子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，終于把車鏈裝好，緩過神來，仔細一看，哎呀，原來是一處墳地。童年聽過的鬼怪故事在腦海中瘋狂閃現(xiàn)，清冷的月光灑在墳堆上，令我毛骨悚然。我一骨碌爬起來，飛快騎上車子，朝著前方稀稀疏疏的燈光處飛奔，呼呼的風聲、山鳥的哇哇聲、車輪咯吱咯吱聲，夾雜著我扯著嗓子為了壯膽而循環(huán)高唱的《男兒當自強》《少林少林》不絕于耳，在夜空中久久回蕩。

氣喘吁吁地，我終于沖進了一家亮著燈光的人家。顧不上寒冷，顧不上靦腆，也顧不上狼狽，就這樣傻呆呆地出現(xiàn)在別人面前。一個膚色黝黑、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走到我跟前，溫和地說：“小伙子，迷路啦？”我微微點頭，手足無措間有些瑟瑟發(fā)抖。大叔一邊用手拍拍我的肩膀，一邊往廚房喊一嗓子：“秀芝，給這孩子煲點姜湯。”“好哩！”廚房里邊清脆地回應著。不大一會兒，一個和藹可親的大嬸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姜湯向我走來，輕輕地說：“孩子，趁熱喝，喝完了姜湯讓大叔送你回家。”我狼吞虎咽，姜湯的溫暖驅(qū)散了身上的寒意，也讓我漸漸鎮(zhèn)定下來。大叔從大嬸手中接過明亮的手電筒，一把推出他家的自行車，朗聲對我說：“走吧，我送你走一段路。”寂靜的鄉(xiāng)間小路上，手電筒的亮光伴著兩輛自行車緩緩前行……

時間如流，歲月如歌。從一滴水可以領(lǐng)略到洪流的激越，從一縷陽光可以感受到太陽的光輝。32年前那個漆黑夜晚的那一束亮光給我留下難以磨滅的記憶，叫我深思，催我奮進，時時勉勵我“常懷感恩之心，常做感恩之事”。

作者：洪猛